第 89 章

婚姻是一個被無數人討論過無數次的話題，但在柳蓮二看來，它只是一種形式，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而已。

柳蓮二說：“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，是我們工作回來一起煮飯，在書房看書，或者我看書，你畫畫。等到閑暇時間，和你去世界各地旅游。春天看花，夏天聽雨，秋天賞楓，冬天冷，我們就在家裏，躺在沙發上曬太陽。我們會吵架，但也會很快和好。我們可能會有孩子，也可能沒有。你不想要孩子，咪咪就是我們的孩子。

“這些事，必須要結婚，才能做到嗎？

“如果你想結婚，我很樂意等到了合法年齡去登記和準備婚禮。如果你不想，那我們也可以繼續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。婚姻和婚禮能保證人不會變心嗎？我不這麽想。只有兩個人都想要在一起的心願，才能持續下去。”

“可是，”中島零問：“你不想體驗那樣的人生嗎？為了我，值得嗎？你不遺憾嗎？”

柳蓮二說：“人生有很多種，並不只有結婚生子這一個選項，它也根本不是標準選項。那樣多的人生，我難道要全部體驗一遍，才算不遺憾嗎？就像去讀每一個專業，直到讀成一本大百科全書？我沒有那樣貪婪。窮盡一生，我也不可能學盡世界上所有的知識，看盡所有的風景。我只想學我喜歡的東西，看我想看的風景，過我想過的生活。和你在一起，我已經很滿足了。”

中島零問：“如果以後你遇到了更適合的人，她的性格和你很像，愛好也和你一樣呢？”

“在你眼裏，我這樣不知分寸嗎？你已經很適合我，你有我喜歡的所有品質。”柳蓮二說，“要多適合，才足夠呢？赤也喜歡打電動，弦一郎喜歡劍道，精市喜歡畫畫，文太喜歡甜品……這些我都算不上喜歡，可是，我們都喜歡網球。一樣的，雖然我們性格不同，愛好也不同，可我和你互相喜歡，這樣還不夠嗎？難道需要我們是彼此的鏡像，才能在一起嗎？人需要和另外一個自己戀愛嗎？我不是納西索斯，決不會愛上另一個自己。”

“你會永遠喜歡我嗎？你不會。”連父母都會討厭自己的孩子，連中島零有時都會討厭自己，她根本不奢望有人會永遠喜歡她。

“我不會。”永遠喜歡一個人，這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到的？大概只有神吧。柳蓮二並不相信自己能做到，但他相信自己的信念，“但我會努力一直愛你。重要的，難道不是這一份努力嗎？”

中島零沈默許久，問：“你家裏人能同意嗎？”

柳蓮二笑了一下：“我是成年人，我會選擇我想要的生活。”

因為如果不選，就是別人替他選了。

夢中的柳蓮二子承父業，是一名註冊會計師。和數據打交道是他的特長，他嚴謹的性格讓他在這個行業如魚得水。他只是偶爾會有些失落。

順從父母的意願，做會計師，相親，結婚，生子，老去……這一連串像寫定好的劇本，柳蓮二身處其中，不由自主，身不由己。

柳蓮二從未察覺到不妥，直到中島零，這個在夢中被柳蓮二一家上下都認定為最合適的結婚對象，幾乎摧毀了他的生活。

這是必然的。柳蓮二想。從他放棄主宰自己的人生開始，這個結局就註定了。

婚姻走向終結後，柳蓮二回想起來，非常清楚這場悲劇是從他報考了會計專業的那一瞬間開始的。他把決定人生的權利讓渡給了父母。如果他的結婚對象不是中島零，而是任何一個正常女人，他不會有機會發現自己人生的錯誤。他走了一條父母選擇的路，過著父母希望他有的生活，一切都很完美，皆大歡喜，但偏偏，他選錯了妻子。

這是偶然，也是必然。這條路上的任何一個環節出錯，都會導致他的人生脫軌。柳蓮二從未計劃過plan B，因為他以為他的人生註定會像別人一樣，順順當當走向終結。

柳蓮二審視起自己的生活，發現自我已經所剩無幾。

成婚後，他肩負起養家的責任，即使中島零工作成績斐然，但柳蓮二對她的財務情況並不了解，家庭一切開銷都由柳蓮二支付。這是正常的、理想的日本男人的家庭生活，柳蓮二卻感覺自我在一日又一日的重覆中逐漸消失。

網球成為了鍛煉身體的運動，年少時的熱愛像風一樣吹過，最終消失。文學也成了曇花一夢，柳蓮二再也寫不出年少時那樣充滿靈氣的文字了。

他放棄了人生的主導權，結果就是由別人來安排他的人生。而所有後果，仍然由他來承擔。

既然如此，不如一開始就把人生牢牢握在自己手裏，不論有什麽樣的後果，至少不會因為當初聽從別人的安排而後悔。

“我要的生活很簡單，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。”柳蓮二問，“你願意跟我走下去嗎？”

“也許我們可以試試。”中島零輕輕握住了他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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